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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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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宵

當日秦錚帶人出來尋找王六郎,經過一片樹林時,正巧迎面撞上了騎馬狂奔的謝言。

身下的馬受了驚,只知死命的往前跑,謝言坐在馬背上被顛的七葷八素,腹中的異物感越來越強烈,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個天昏地暗。

謝言:蒼天啊!大地啊!誰來救救我啊,我……我暈馬啊!

謝言頭暈成了一盤蚊香,兩只手用力拉扯著韁繩,企圖安撫狂躁的馬兒。可是他的努力註定付之東流。

秦錚眼看著一匹狂躁的白馬對著自己沖了過來。馬上還掛著自己的半個熟人,鄭國公家的世子——謝言。

說是半個熟人,是因為,兩家雖然同屬淳西貴族,又都是軍中巨擘,可是偏偏巧的是,秦錚多年來和謝言幾乎沒見過幾面,最多算是點頭之交,而這位謝世子又和他不對付。更準確的來說,是謝言單方面在挑釁,他從來都是拿謝言當空氣。

在秦錚的認知裏,一個連劍都提不起來的小白臉,算什麽大丈夫?直接無視之。

秦錚擡起韁繩,往左側退了幾步,給面前的謝言讓出一條道。他不動聲色的握緊腰間的寶劍:這情況有些不太對。倒像是後面有什麽東西追著這馬。

謝言意外碰見了熟人,心下大喜,也顧不了平日和秦錚不睦,正想要開口呼救,卻看到秦錚往一旁讓開了路,不由得心下大怒。

姓秦的,小爺和你勢不兩立。

說話間,謝言□□的馬已經奔到了秦錚面前,正當兩人要擦肩而過之時,秦錚一個利落的飛身,謝言還沒回過神來,就已經被橫著扔到了秦錚的馬背上。

慌亂之中仍能保持冷靜,於亂局中一眼抓住稍縱即逝的時機,出手,救人,回馬,瞬息之間,一氣呵成。秦將軍,當世名將也!

謝言上一秒還在咒罵秦錚,不料想,情勢突變,下一刻人家就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。

謝言被顛的幾乎要散架,象征性的勉強擡了擡手:“多謝秦兄救命之恩。”

秦錚道:“你怎麽一個人出來的,侍衛呢?”

他不開口還好,一開口問這話,謝言臉色大變,急忙扯著秦錚的玄色衣擺:“莫要在此地停留,快跑!它要來了。”

秦錚心下一團迷霧,追問道:“何人在追你?”

話音剛落,前方叢林中遠遠傳出一陣虎嘯!

秦錚□□的馬抖了抖蹄子,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。

秦錚對著身旁的兩個侍衛道:“小心。”

一陣狂風刮過,吹起漫天揚塵,秦錚他們急忙用手臂遮住眼睛。待再睜開眼時,面前多了兩只猙獰巨獸。

兩個侍衛一看,都嚇得白了臉,哆哆嗦嗦的說道:“玄……玄……玄冥噬魂虎。”

玄冥噬魂虎,是神話傳說中的上古兇獸,顧名思義,就是以靈魂為食。凡是被它們殺死的生靈,靈魂被吞噬後,只會剩下渾渾噩噩的一魄,成為倀鬼,終生給噬魂虎為奴,替它不斷尋找新的獵物。永生不能再進入六道輪回。

可偏偏,這種惡獸都十分專情,通常都是一雌一雄成對而居。有一個死去,另一個也會殉情而死。

兩只老虎居高臨下,悠閑的晃動色彩斑斕的細長尾巴,口中發出陣陣嗚聲,貓步輕擡,繞著秦錚三人轉起圈來。在它們看來,面前這幾個兩腳獸已經是自己的口中餐了。

玄色的幽冥之氣浸入腳下的土地,兩只玄冥虎走過的地方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片死地。

秦錚看著這景象,心中咯噔一聲沈了底,他反覆握緊手中的劍柄,不動聲色的和面前的兩只兇獸對峙。

若這是兩只普通的老虎,自己三人尚有一戰之力,可這兩只上古兇獸,又會異法神通,我又帶著個不會武功的謝言。

如今之計……

想到這裏,他悄悄的對身側的兩個侍衛使了個眼色。

三人瞅準時機,抓住兩只老虎中間的間隙,嗖的一聲,向三個不同的方向竄了出去。

兩只玄冥虎看這三只兩腳獸竟然妄圖逃走,大吼一聲,緊跟著追了出去。

謝言頭暈腦脹,腹中像是攪成了一鍋粥,他又是橫著趴在馬上,顛簸的厲害,實在忍不住了,“哇”的一聲,吐了出來。

秦錚劍眉緊鎖,身後的兩只玄冥虎緊咬著自己不放。隔著老遠就能感覺到身後陰冷絕望的玄冥之氣。

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自己的馬撐不了多少時候,後面的玄冥虎卻有大把的時間。

正好聽到謝言的動靜,秦錚一拍謝言的背:“你到底怎麽招惹這玄冥虎了?它們非要吃了你才肯罷休。要不然我還是把你扔給它們算了。”

謝言頭昏腦脹,仍撐著死鴨子嘴硬:“我怎麽知道,我就是在小樹林裏吃了頓燒烤,就碰上這對煞星了。”

“姓秦的,你要是敢把我丟給它們,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。我一定會回來拉著你一起做鬼的。”

秦錚聽了他這話,哈哈大笑起來。笑聲爽朗幹脆,傳出老遠。

金色的日光投到茂密的枝椏上,在地上留下斑駁的陰影。

又過了片刻,眼看著身後的玄冥虎越來越近。謝言扯了扯秦錚的袍子,他嘴唇哆嗦了一下,連聲音中也帶上了顫音:“要不,你還是把我放下吧!你一個人,逃出去的機會大一些。這件事,請不要告訴我的父親。”

秦錚一把按住了他,問道:“謝老二,你怕不怕水?”

謝言此時腦筋已經不是很清楚,聽了他這話,先是頓了一頓,隨後歪頭想了片刻,乖乖的搖搖頭:“不怕,可是我不會水。”

秦錚唇角止不住的翹起弧度:“沒關系,我會水。”

他眼睛亮的出奇,如同天街最璀璨的星。又像是蟄伏了許久的獵人,終於等到了收網的時機。

謝言稍後反應過來,憤怒的叫喊道:“姓秦的,你叫誰老二!小爺是謝家老大!你才是……啊啊啊啊!”

謝言來不及說完的尾音淹沒在滾滾波濤之中。

很快,兩人就消失在了湍急的河水之中。

岸邊的兩只玄冥虎聞著氣味,沿著河岸走了一段,最終著急的哼哼了幾聲,無奈的放棄了。

雷聲滾滾,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,不多時就下起來雨。

大雨傾盆而至,下了半夜還沒有停下的跡象。

只好等雨停了再做打算,不過這樣也好,這場雨洗刷掉了他們的氣味和腳印。某些想使陰損招數的家夥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他們。秦錚站在山洞門口,洞口的芭蕉被雨水滋潤,綠色的葉片更加水嫩。圓滾滾的水珠親昵的蹭了半響,才扭扭捏捏的滴落到地下。

身後傳來幾聲咳嗽,秦錚聽到聲音,轉身回到謝言身邊。

謝言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,他臉色蒼白,腮邊卻暈上不正常的潮紅。秦錚伸手撫上謝言的額頭,手心下的皮膚滾燙,灼熱的溫度幾乎燒燙了自己的手。

謝言的燒還是沒有退。從上岸開始,他就起了燒。

秦錚面色凝重,他帶著謝言跳下河後,被河水帶到了這處不知名的山林間,天色漸晚,又淋了雨。從上岸開始,謝言就起了燒,到現在也沒有退下去的跡象。

秦錚回憶著平時軍中常用的法子,思量著哪一個見效更快。突然聽到幾絲微弱的聲音。

秦錚擡眼四顧,四下裏空曠無人,耳邊又響起那小貓一樣的聲音。那聲音微不可聞,卻偏偏一直縈繞在他耳際。

細聽之下,那聲音竟像是從地下傳出來的。

謝言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什麽狀態。他在昏迷中,卻偏偏還殘存著些許意識。他知道周圍發生的一切,又卻偏偏說不出話來。

高熱蒸發掉了他體內大量的水,嗓子幹的幾乎要裂開,身體又在一個勁的叫囂著冷。冷熱交替襲來,折磨的他幾乎要死。

他想跳起來,想狠狠的撞墻。想開口說自己很難受,可是他連開口說話都說不出來。

他用盡全身的力氣,費力的從口中吐出幾個字。

聲若蚊蠅,然而一旁的秦錚聽懂了。謝言說的是:“冷,好冷!”

洞外雨打芭蕉,冷意漸深。身邊只有身下的一團幹草,衣服都是兩人共穿一套,連多餘的衣服都沒有。

秦錚看著身前的謝言,糾結了一會,露出一臉英勇赴死的表情。

葉昭和坐在殿內的矮桌旁,細長芊白的玉指有規律的敲打著紅木桌面。

黃鶯從殿外匆匆走進來,葉昭和急忙起身,迎了上去。不等黃鶯開口,她就著急的問道:“找到阿錚了嗎?”

黃鶯搖了搖頭:“秦將軍昨日帶出去的一列衛隊都已歸隊。有兩個侍衛說,他們遇上了玄冥噬魂虎,將軍帶著謝言公子和他們分開了。”

“玄冥噬魂虎,那不是傳說中的上古兇獸嗎?怎麽可能?”

“跟隨秦將軍的侍衛說那老虎,玄色,金瞳,尾有花雕,行過之處,草木皆枯。和傳說中一樣。”

葉昭和面色凝重,她似乎想通了某些關節。普天之下,和她葉昭和過不去,又能召喚出傳說中的魔獸,用腳趾頭想也知道,只有宮裏的那一位了。

她吩咐道:“黃鶯,這次的事情不簡單。孤被陛下禁足,今日必須返回東宮面壁。我們在此地不能久留,否則會落人口實。這樣,你派人把這個消息告訴鄭國公府,如實說就行。讓謝老國公派人手去找他們。”

黃鶯腦中轉了個圈,瞬間明白了葉昭和的意思。葉昭和被永泰帝禁足。現在這個節骨眼上,葉昭和做什麽都是錯的,難免會授人以柄。若是葉昭和下令去找秦錚,難免會被齊國公主摻上一腳,反而會延誤了找人的最佳時機。

依照秦錚的性格,他絕不會丟下謝言不管。二人必定是在一處的。謝老公爺只有這個兒子,全家人心肝肉般的疼著。於此事必然是盡心盡力。

黃鶯點了點頭。

葉昭和又囑咐道:“說的時候註意點言辭,自己把握好分寸。還有,這件事,暫時對秦家保密。英老國公年時已高,這件事不要告訴老人家。”

黃鶯道:“是。”

耳畔雨滴敲打著屋檐,身旁像是依偎著一個熱烘烘的暖爐。溫熱的觸感劃過四肢百骸,說不出的舒爽。

謝言眼皮動了動,緩緩睜開眼睛。他的視野瞬間被一張棱角分明,刀削斧刻般的俊臉填滿。

“啊!”謝言爆發出一聲慘叫,推開了身邊還在睡覺的秦錚。他披著秦錚的外袍,這一掙紮之下,身上的衣袍滾落,露出了裏面光溜溜的身子。

謝言眼疾手快的搶過地上黑色的外袍披在身上。往後挪了一步,又一步。

秦錚聽到聲音,打了個哈欠,揉了揉發麻的太陽穴,似是松了一口氣:“謝二,你醒了。”

謝言激動之下,連秦錚對自己的稱呼都沒在意:“這是怎麽回事?我的衣服呢?你趁著我昏迷,對我做了什麽?”

秦錚淡定的看了一遍光溜溜的謝言,誠懇的說道:“你想多了,謝二。你這幅皮包骨頭的樣子,我真的沒性趣。我比較喜歡胸大的美人。”

謝言臉色通紅,被他噎的半晌沒有說話。正在胡思亂想之間,又聽到秦錚說: “你的衣服上被人塗了日梧冰沙 ,那是玄冥虎最心愛的東西。這種沙產自西域佛國冰山之上,無色無味,遇水則會綻放出濃烈的芳香。”

謝言若有所思,所以昨日那兩只魔獸才一個勁的追著我不放。我一向遠離朝局,也不曾得罪過什麽人,到底是誰非要置我於死地?

“我把你的衣服給扔了,不然咱倆現在坐的地方就該是玄冥虎的肚子了。”

“你得罪了什麽人?非要你的命不可?”

謝言困惑的苦笑一聲,搖了搖頭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洞外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,日光從林梢枝頭灑下。山澗溪水潺潺,鳥語花香。

秦錚拿起一旁的長劍,珍惜的用袖口輕輕擦拭:“為今之計,還是先想辦法回長興城。其他的事,從長計議。”

謝言點了點頭,他們已經失蹤了一日一夜。英國公府和鄭國公府的世子,在春狩之時莫名失蹤,若是再碰巧死於非命。這坊間的流言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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